中國語的“粉絲”□王漢山
《上海師大報》曾報道學校在日本創(chuàng)辦了一所旨在增進國外民眾對中國語言文化的了解的孔子學院,使我聯(lián)想起幾位日本友人,他們有的住在僻靜的鄉(xiāng)下,有的住在繁華的城市,他們?yōu)榱艘粋€共同的目標,十余年如一日,每星期五的上午風雨無阻從四面八方聚集在一起。這個共同的目標就是學好中國語。他們是中國語最親密的朋友,最狂熱的愛好者,借用媒體的時尚用語來說,是中國語的“粉絲”。
給“粉絲”們上課的是中國河北大學來的景老師,那時景老師遇到有別的事,就叫我去代課,前前后后代了有兩三年。景老師原籍四川,因早年離家,話中不夾雜四川口音,又是日語專業(yè)的高材生,河北大學畢業(yè)后留校任教,日語說得自然、流暢,我再努力也是趕不上的。幸虧大家對我很寬容,毫不介意。
在這些朋友中,有好幾位是我的同行,退休前靠吃粉筆灰維持生計。矢口老師培養(yǎng)祖國的花朵,黑崎老師是高級中學的一校之長,五反田老師教達爾文和米丘林,富澤老師教日本文學,荒川老師一生與abcd打交道。生、旦、凈、末、丑,行當齊全。
一天課間休息時,荒川老師問我老家在哪里,我不能冒充說自己是北京人,表示我的普通話發(fā)音標準得無可挑剔。我如實回答說我是大海的兒子,自小在海島上長大,離開北京很遠很遠。后來我才知道,荒川老師到過我的家鄉(xiāng),我曾經(jīng)見到過,現(xiàn)在成了他鄉(xiāng)遇故知了,這是很少有的巧合,朝日新聞的記者聽說后特意來采訪,還寫了長篇報道呢?;拇ɡ蠋熞簧诟呒壷袑W當英語教師,六十歲那年退休后,在家里辦了一所英語補習班,日本人稱之為英語塾,自己當校長,自己當教員。十年后英語補習班收場,荒川老師就返老還童,當專職學生,學兩門功課:中國語和太極拳。六年后以七十六歲的高齡,到東京參加中國語二級考試(共四級,最高是一級),如愿以償,拿到了及格證書。八十六歲時降下了人生的帷幕。
這個班級的前任班長池田先生以前受公司的派遣長期在國外工作,有豐富的海外生活經(jīng)驗?,F(xiàn)任班長河西先生曾到上海復(fù)旦大學短期留學。班上的志賀先生是攝影家,前幾年連我在內(nèi)近十名朋友一起去蘇州游覽,隔天早上又到桂林公園散步,他為大家錄像拍照,每人分贈一盤錄像帶和許多張照片。志賀先生拍攝的小鳥非??蓯?,每年都收入博物館制作的年歷,我希望有朝一日他能把他歷年拍攝的小鳥照片收集起來,出一冊專集。
班上發(fā)音最好的要數(shù)大槻太太。因為她家的先生工作調(diào)動,夫唱婦隨,她已經(jīng)跟隨先生回廣島去了,不會再來。最喜歡開口說中國話的是原田太太,無論在朱家尖的售票窗口前買票,還是在上海的馬路邊上攔出租車,她都講中國話。盡管她的發(fā)音不怎么樣,人家全能聽懂,完成了語言的交際功能。
上面提到的朋友中,荒川、富澤、大槻和原田四位于2002年曾來我的家鄉(xiāng)游覽。我的家鄉(xiāng)在國外以海天佛國聞名,在與兩位日本佛教界的友人談起慧諤大和尚時,我發(fā)覺他們知道得都比我多。一千多年前日本高僧慧諤從天臺山請了一尊觀音大士去日本,途經(jīng)蓮花洋時大雨傾盆,波濤洶涌,頃刻間小船有傾覆的危險,慧諤不斷念佛誦經(jīng),但無濟于事。這時他想起佛祖有言:凡事不可強求。如果這位觀音大士不愿意去日本,就應(yīng)該尊重大士的意愿。當慧諤小心翼翼地把這尊佛像安放到我的家鄉(xiāng)洛迦山腳下時,剎那間海面上雨過天霽,風平浪靜了。以后慧諤年年來佛像前頂禮膜拜,直至圓寂?;壑@安置佛像的地方后來叫作“不肯去觀音院”,現(xiàn)在的日本香客繼承慧諤的遺志,前來瞻仰大士風采者絡(luò)繹不絕,“不肯去觀音院”內(nèi)終年香煙繚繞,香火旺盛。這則美麗的傳說表明在隋唐年間日本的佛門子弟是中日兩國之間的民間大使。我的“粉絲”朋友們已經(jīng)多次來中國各地旅游,他們用普通話與華夏大地上的平民百姓交流溝通,和慧諤一樣,也成了民間大使。“粉絲”變成“大使”了,遙祝朋友們的中國語水平更上一層樓,在兩國平民百姓的友好交往中發(fā)揮“大使”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