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時候的家是個小半畝的大院子, 主房六間,配房三間, 耳房兩間, 門樓一間。院中種植著槐樹、梧桐樹、 榆樹、 石榴樹等。多少個美好安靜的夜晚,一家人在院子里忙活,有時摘豆角,有時剝玉米,有時一家人搖著蒲扇乘涼閑話,有時把飯桌搬到院子里吃飯,我們姊妹幾個小孩子或圍坐在長輩們身邊嬉戲打鬧, 或躺在小床上看夜空中的星星、樹影,還有我家的看家狗“賽虎”在周圍歡快地搖著尾巴……至今念起,無限回味。
一次夏夜飯后無事,父母和鄰居嬸子坐在院子里一邊說著今年的收成,一邊用蒲扇拍打著叮在赤裸胳膊上的蚊子,我和鄰居小姐姐幾個熱鬧地擠在一個窄小的單人網(wǎng)床上玩手指變繩游戲,有清風徐來,瞬間透心涼爽。忽然院子里的 “賽虎”狂吠起來,弓著身子對著樹影深處嗚嗚叫著,這動靜馬上吸引了院子里所有的大人和小孩。
大家圍上去順著“賽虎”的視線仔細查找,竟然在地上發(fā)現(xiàn)了一個黑團,鄰居嬸子驚呼道 : “是個刺猬。 ”那刺猬感覺到危險,全身縮成一團,一動不動。 “賽虎”圍著它發(fā)威嘶吼卻又無從下嘴,我們更是興奮不已。母親拿了個草筐一下子把刺猬罩住,然后把它裝在了一個竹籠子里。緊張圍觀的孩子們至此開始群起而歡呼,圍著這只“不速之客”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困意全無。聽見大人們說 : “刺猬還是藥材呢,這只刺猬這么肥這么大一定值不少錢。 ”我們大聲抗議甚至帶著哭腔 : “不賣錢!不賣錢!”直到母親答應養(yǎng)著它我們才相視而笑。
這是一只成年刺猬,體型健碩肥大,雜褐色的刺又粗又硬又密。 它在籠子里很久都一動不動,我們又舍不得用棍子去戳它,怕它疼,所以一夜未觀其真容。直到第二天,它才開始在籠子里慢慢活動。我們看到了它軟乎乎的肚皮、爪子、翹翹的鼻子和骨碌碌轉(zhuǎn)動的小眼睛。那幾天,我們的任務就是怎么喂養(yǎng)它,給它拿來了白菜葉、小蘋果,水,然后就是圍著它看,和它說話,盡管它從不回應。我還為它寫了一篇作文,被老師在課上當成范文來讀,喜悅之情不可言表。
記得后來,那只刺猬開始萎靡不振,不吃不喝,眼神黯淡,毛發(fā)凌亂,竟然有掉刺的現(xiàn)象發(fā)生。 “它是不是要死了?” 我們難過的大哭。最后,幾個孩子通過開會討論一致同意把它放生,還它自由。在母親的支持下, 我們把它帶到了田野里,打開籠子,看它一聳一聳地鉆進草叢中。
多年以后,我還記得那次放生的情景,記得幾個孩子臉上的莊重神情和清晰淚痕,那情景就像一個隆重的儀式保存在我的記憶里,祭奠著我逝去的童年。后來的后來,我們長大了,各奔東西了。房子拆遷了, 樹木砍伐了, “賽虎”失散了,大院子沒了,父母開始變老了……我住在鋼筋水泥圍成的商品房里,再也沒有見過刺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