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子報
電子報

草的記憶


  ■陳愛國

春天,城市綠了,你的頭發(fā)長了,你用文字戴上它,歌聲溢出。我們站得那么近,又那么遠,一切顯得很茫然,每個人都是自己的世界。不同之處,是我還沒有檢視這一點。只有孤獨的房間,文字長了纖細的胡須。當我徹底明白時,你早已化作一滴水,融進無聲的大海。我不喜歡“大?!边@個詞,可它已經存在。兒時的我,喜歡親吻它的芳香,睡在它的腳下。一切都那么模糊,只收獲自己的影子,對一切沉默無語?,F(xiàn)在出發(fā),我學會忘記自己的歷史。

一根草的天空,影像的天空。大雨來臨前,我們一起躲進車棚,于是我們挽救了沉悶的夏天。一人一根狗尾草,不,一人還是兩根,于是無憂無慮的你們歡樂了。舉起大雨來臨前的歡樂,每人說著一句話,相互聽不清,心領神會。芬芳在心靈里飄逸,佛的影子在空中飄蕩。那個小女人用背影書寫人生,讓人莫名憂傷。狗尾草的世界里,一些影子重現(xiàn)古老的欲望,是死去的理想,飄逝的光。大地沒有了皺紋,大雨下來,皺紋都被釋淡,用博大的愛填滿。大雨中,總有一種聲音蘊蓄著,突然爆發(fā),像是呼喊什么。

草是夏天的心臟,期盼風的催促。少女合上眼睛,天空沒有了藍地板,水面沒有了白云。夏天不需要柔情,正如風不需要夏天。在樓頂淺水的笑靨里,我已經死去,空對著黑色文字。草葉搖曳如火,永遠對稱,像是巫師手中的枝葉,驅逐惡魔的無端入侵。我走遠了,小草們洶涌著來。潔凈的天空,承受不起金屬的敲擊。但愿一滴水,被風蒸發(fā),誰也看不見。曾經的苦澀與苦難,在血的流轉中銷聲匿跡。干尸歌唱黎明,嬰兒期盼乳汁。一切都那么單調而豐盛,正如惡魔偷取的晚飯花。

影子飄過、場景重復后,我才知道那是三葉草,一種充滿傳奇色彩的事物。三片葉子代表著,難道僅僅是吉利?一支軍隊開拔,飛翔,以驚人的效果抵達心靈的城堡和財富。亮閃的聲音,旋轉的姿勢,碧綠的承諾,無形的吞噬。似乎是如此,有了它就有了快樂的籌碼,一種人人可得的資產。只是這樣就顯示你的智慧,如果這種智慧還允許得到稱贊。我徹底疲倦了,徹底刪除了記憶,世界一片安寧。只是三葉草的傳奇有時隱隱作響,誘惑我向崎嶇的道路邁進,但不再覆蓋眾神的腳印。就這樣,但愿是力量最微薄的小天使,也是水晶的聲音,攜帶著一滴甘露倏然來臨。

一切都錯了,那都是面具。他們有個很曖昧的名字,叫替罪羊。你的話像秋天的風,難以捕捉方向。在那里,紅與黑以奇妙的方式得以安歇。是誰蒙蔽了一個基本事實:文明即是愚蠢。向一堆石頭索取眼淚,這是什么邏輯?既然一次次絕望,就要及時從夢里醒來。柔弱的草在陽光里搖擺,柔弱是它們唯一的資本。螳螂以草的顏色炫耀,它知道自己不是草。于是草們都被剪除。我看見一隊隊知識的螞蟻,在花園內外爬來爬去,它們一會以知識的名義獵取食物,一會以螞蟻的名義給與食物。罪惡無處不在,但何謂罪惡?看不見的隱秘是一條大河,滋潤了生活的真實。有的人喜歡鮮花的瞬間,有的人喜歡干花的永恒。

無邊的初冬陰雨,籠罩每個夜晚,思緒與人退卻,校園縮成一點。人不如花,花不如海,你是輕煙,悠悠我心。波浪像片片樹葉,親吻它的愛人,可以超越大地,隨風逍遙法外。你的笑臉不見了,)也沒有落下,我面對一駕馬車,卻懨懨欲睡。云之神啊,何時給水以形色,回到在的家鄉(xiāng),裹住一株小草,在無邊的夢里,讓根須也變得潔白。

不知那里有什么,我去的時候是冬天。一個景象至今殘留:青春的荒原。瘋狂生長的草叢,人們的身體被彎成鐮刀的樣子,信念被種植,汗水被收割,唯一歉收的是愛情。它們只是人去草空后夕陽在樺樹林里的返照,星星如歌,露珠如泣。一陣魚群攪水的聲音,劈開夢魘的水草,看到水面的一朵花,月光淹沒了顏色。女孩走遠了,母親走遠了,一個故事同一把鐮刀遺留下來,銹蝕的不僅僅是人。我去的時候是冬天,那里什么也沒有,空寂的原野光禿禿一片,讓人不安。不是那里,我總覺得曾經去過一個荒涼之地,發(fā)生過一種傷心的事。原來我已經老了,兩個時代之間的人,靠一種精神得以延續(xù)。

遠處的大山孤墳一般,可以觸摸,從右往左,布滿柔軟的記憶?;氖彽钠降乇煌诳找淮髩K,積水如池,綠色的水平滑如鏡,是自然人的藍眸子。月亮湖有著瘦瘦的嬌軀,湖上沒有人,沒有風,只有陽光的腳步。大山靜寂如空房子,陽光滲進每寸皮膚。獨行在山的邊緣,幾片楓葉染紅山的臉,桔子爛在樹下,香味猶如蛇行。溝下草叢細碎有聲,一個銀發(fā)老婦掰斷雜亂的思緒。廢棄的房子做了牛欄,一頭小牛在門口盯著路人。冬日的山坡很空曠,草黃了,樹瘦了,天地很廣闊很幽靜,似乎少了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