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大雪也恰到好處地停下,那空氣中彌漫著微微涼的氣息帶著些許昏黃的暖意,暫時讓人忘卻了白晝時的呼嘯寒風與在空中不曾懸停片刻的雪。
也許是雪后的一切聲響都被阻隔到寂靜之外,也許是銀裝素裹的城市茫茫之下有些蒼白單調(diào),也許是寒冬臘月這片大地每一口吐息都充滿了刺骨與冷酷,不管什么原因,城市少了許多往日的“車馬喧囂”。到了夜里,這不曾在仲夏的繁星夜或是金秋的豐收月下得到安眠的城,這每一個夜晚都載歌載舞和觥籌交錯的城,這個充斥著高貴而被迫通宵達旦的城,剝?nèi)チ吮揪筒粚儆谒摹傲鞴庖绮省薄?br> 此夜的城市像是個濃妝華服的琵琶女,或是一個身段優(yōu)雅講究的年輕花旦,又好似是酒吧里天天臉上掛著笑還打著筆直的領帶的酒保。沒有了往日的霓虹交錯和喧鬧四起,也褪去了躁動和華麗的妝與衣。在此刻終于從往日的勞累與疲憊中解脫出來,用真實的自己來呼吸著,平靜地吐出自己那些苦難化成的顆粒,將它們?nèi)嗨?,扔進雪中任其消解。
如果說這沉寂的夜晚是城市的冥想,而我仍然在這白雪和鋼筋水泥交錯的縱橫間穿梭,那是一場屬于我的流浪。
晃晃蕩蕩地走在披著一層薄薄白紗的街上,只有昏黃的路燈還在點染著這一言不發(fā)的街。借著這份光,我抬頭望向那些高聳又無際的樓宇,此時卻都隱匿在黑暗中了,看到的是如耕田一樣整齊的窗。我看見整個世界似乎都在呼嚕呼嚕地響著,或者說是,唱著。
一家深夜里還沒關門的酒吧,幾個老舊又殘破的霓虹告牌閃爍著,坐進去看著吧臺旁幾個靜靜喝著悶酒的家伙,冷冷清清的店里循環(huán)播放著幾首十多年前的老歌。若這里有一把吉他那該多好啊,我愿意抱著吉他,伴著這夜晚的醺意,一個人呼嚕呼嚕地唱。
我與這雪夜后的城市一樣,不過是剛從繁冗的工作與疲憊中暫時抽身,一個人孤單而又散漫地流浪著,夜晚是我的庇護所,我是夜晚的探險者。
沒有了工作也沒有那么忙,這種感覺就像我一個人買下了整個夜晚的所有光,這樣所有人只能陪我一起去流浪。
往日的夜晚和城市也許并不能讓我產(chǎn)生這種錯覺,畢竟那時的我是渺小的。即使有再多感慨與閑情想要與夜晚這位老友傾訴,也只能像沒有口袋裝的糖果一樣,看著那些味道淡去。
往日那繁華一片的景象,我也親眼看到過:看到過六十秒的紅燈和焦躁不安的路人,看到過男孩們打鬧著從我身邊飛快奔跑,看到過收攤的小販眼里充滿笑意……看到這樣的城市,雖然燦爛,但我仍然只能混入人群,穿行在人行道中直至消失不見。我無數(shù)次在夜晚的斑斕光影里流浪,卻不認為我曾經(jīng)給這黑夜留下過一絲痕跡。
千萬人匆匆經(jīng)過生命中的光景,千萬人低頭錯過劃過的流星。這個夜晚,我能夠一個人獨占,一個人買下夜晚所有并不昂貴的光。我如此慶幸,沒有錯過上天賜予我的這雙發(fā)現(xiàn)美的眼睛,也沒有辜負這展翅翱翔的星空。
討厭過自己,我也會在夜晚哭著鬧著笑著。我也曾經(jīng)想逃離現(xiàn)實所謂的生活,一次又一次地逃跑,跑到?jīng)]人的角落。久了,甚至忘記了如何擁抱,慌張著徘徊著,認為生活也就不過如此糟糕。
但我卻也從來沒羨慕,也未曾嫉妒過任何人。我也不愿意被匆匆路人記住,但我仍然在尋找那些被我搞丟的幸福拼圖。
所以我不慌張,不去筑起沒有必要的圍墻。我不止一次地向往著無數(shù)未知的地方,就像此時此刻向往著這夜晚的所有的光。
我這里有了夜晚的所有光。雖然沒人陪我一起去流浪,亦然是孤孤單單又散散漫漫,但已經(jīng)不是原來的模樣。
晃晃晃,我又一個人帶著這夜晚的所有光,踩著咯吱作響的雪,一個人呼嚕呼嚕地逛。
很快,就要告別夜空中最后一顆消失的星,剛睡醒的人們也會打著呵欠迎接黎明,天邊開始發(fā)亮,云層也透進微光。困倦的我也即將結(jié)束這場夜晚的漫長流浪,整個城市,整個星辰之下,只有我能訴說昨夜那些光和我的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