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麗君與時代□翁敏華
報上又見鄧麗君,紀念她去世十五周年。忽忽,時光倒退到“驚艷鄧麗君”的30年前。那時的一切都是新的。讀研。聽鄧麗君。擺弄笨重的錄音機。記不得是誰人拿了一盤錄音帶到宿舍里來,說是鄧麗君的?!圎惥钦l?———不知道。———聽聽看。一聽,就此迷住,至今沒有解藥。那之前,幾曾聽到過如此甜美的歌聲?整整一代人被醉倒。
我們記憶鄧麗君的那個心靈角落,是與一個噩夢醒來、陽光初照的時代,緊密地聯(lián)系在一起的。
那盤磁帶,那盤不知道翻錄過多少回、帶子已經(jīng)磨損、聲音已經(jīng)不清楚了的錄音帶,到了我們手里,我們小心翼翼地關(guān)起門來,輕輕地、偷偷地聽,生怕人家說我們聽“靡靡之音”———還心有余悸呢。好聽。好聽!好聽過后,心里癢癢的,想學唱。沒有歌詞,我們聽一句,記一句。聽不清楚的,大家七嘴八舌地討論,甚至爭吵。有一首歌,“我是星你是云,總是兩離分”,最后兩句“直到??菔癄€———”,后面怎么也聽不清了。多少年以后,才知道這一句應該是“難忘的初戀情人”,正是此歌的題目??墒悄菚r候聽不清啊,又不甘心,這么好聽的歌,幾乎全部都記錄下來了,就卡在這最后一句了,說什么也得聽它出來。聽啊聽,我忽然拍案驚呼:“聽出來了,我聽出來了!”眾人迫不及待地異口同問:“是什么?”“直到??菔癄€———,冉冉地出情人!”達子他們正滿懷熱望呢,一下子泄了氣。
“不對吧!”
“怎么不對啊,人們不是常將情人比作太陽么?太陽不就是冉冉升起的么?那情人,那遠在天邊的情人,在眼前,在記憶的屏幕上旭日東升一樣冉冉地升上來,不好么?不美么?不詩情畫意么?”
大伙讓我逗得哈哈大笑。他們在沒想象出更合適的來,無奈,跟著我“冉冉”地出了好幾年的“情人”。
待等明白了這句歌詞,我?guī)缀趺看紊细鑿d都會點它。好像是為了紀念一個時代,一個和鄧麗君有關(guān)的時代。
30年過去。鄧麗君人沒了,聲音卻還在,還會長久地、永遠地在下去。人早已倦了,倦到永遠地睡了,歌聲卻還在不知疲倦地唱著,永遠的聲情并茂,永遠不老。這些閨怨歌,仿佛要把天下所有的哀怨都宣泄了似的,這樣那樣地怨著,昨天今天地怨著,從不同角度、用不同詞匯語調(diào)怨著,怨而不怒著。那些誓盟,那些規(guī)勸,那些自憐自勉,那些悟覺后的沉淪、淪陷后的超越……如今,隔著時間的距離想去,甚覺鄧麗君實在是我們?nèi)松牟豢苫蛉?。她的絮絮,她的娓娓,給了我們多少指點!她歌里唱的也許都是些庸常的道理,我們早就懂得,但又每每要犯糊涂,需要有一位姐妹,在耳邊時不時地提個醒。
鄧之戀歌,都是可以不作戀歌來聽、不只作戀歌來聽的。
隔了30年的時間距離聽去,再好聽的歌聲也會有一點點凄然,再好玩的故事也會有一點點傷感。
貼心、溫宛,鄧麗君的歌是女人的體己歌。而我們這代人,在聽夠了“無產(chǎn)階級文化大革命,就是好!”之后,猛地聽到了你的歌,鄧麗君,你的歌聲里有我們青春的尾巴。你對我們的意義是不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