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德高望重的科技泰斗———被稱為我國通信界的元勛和光纖通信的開拓者；他是當之無愧的教育大家，從教60余年桃李遍布天下；他還是名副其實的謙謙君子———其生活的樸素和低調(diào)令人難以置信；他就是中國信息與通信學科的奠基者、中國科學院資深院士、上海交通大學電信學院張煦。在張煦院士迎來百歲生日之際，當我們用崇敬的眼光翻閱張煦院士的科學歷程、追隨張煦院士的人生足跡，我們看到的是最淵博的學識、最簡樸的生活、最誠摯的情感和最豐富的精神世界，是伴其一生的赤子情懷。
　　交通大學：理想開始和奠基的地方
人生百年，立于幼學。1927年，年方14歲的張煦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取了交通大學預科班。交通大學對于張煦是理想開始的地方，在交通大學長達7年的學習，奠定了伴隨他一生事業(yè)的基礎。
　　在預科班學習3年后，張煦以優(yōu)異的成績直升交大電機系本科學習。30年代的交通大學有“東方MIT”的美譽，又被稱為“中國電機工程師的搖籃”，學生也大多胸懷壯志，帶著光榮感和使命感，一心報國。在這樣的學習和生活環(huán)境中，張煦的精神產(chǎn)生了飛躍，報效祖國的崇高理想成為他一生追求的動力。當時的交大，刻苦學習蔚然成風，然而，張煦依然是最認真的學生之一,他每天早晨上課總是提前到位坐在最前排，每晚必到圖書館看書復習，考試成績都是優(yōu)秀。
　　在交大讀書的日子里，張煦遇到了對他一生職業(yè)生涯有著深刻影響的人物，那就是被稱為“無線電之父”的意大利人威廉·馬可尼。
　　1933年12月的一天，上海的冬日如以往一樣陰冷。無線電的發(fā)明者、號稱“無線電之父”的1909年諾貝爾物理學獎獲得者威·馬可尼來到了交通大學。當時，張煦和電機系同學們作為學生代表，參加了歡迎儀式的全過程。交通大學是當時中國最早進行無線電研究的大學，有著濃厚的學術研究氛圍。馬可尼的到訪在交大學子中激起了熱烈的反響。20歲的張煦興奮不已，他被無線電臺的魅力所打動，心中激蕩起無限的向往。馬可尼的無線電改變了世界，讓信息瞬間超越大洋傳播成為可能；馬可尼的到訪改變了張煦———那一日，他和大師面對面，科學精神感染并影響了這個中國青年。為了激勵自己，也銘記馬可尼對交大的訪問，張煦在自己的宿舍里貼上了馬可尼的大幅照片。隨后的歲月里，張煦辦公桌的玻璃板下，常年壓著一張馬可尼的標準照，與大師的一面之緣成了他漫漫人生路上修身治學的一種精神支柱，科學的情懷，伴隨了張煦一生。
　　70年后的2006年，上海交大迎來110周年校慶，還舉行了隆重的馬可尼銅柱重樹儀式，93歲的張煦親臨現(xiàn)場，還親筆撰文，深情回憶“在東方MIT學習的日子”，足見這段生活給他留下的烙印。
　　留學美國：拼命張郎“四不”生活
1936年，年僅23歲的張煦考取了國家公費留學生，帶著優(yōu)異的成績和簡單的行李，遠渡重洋到美國哈佛大學、麻省理工學院研究生院學習通信工程學科，專攻長途電話通信。赴美留學給張煦的求學生活揭開了新的一頁。
　　當時的中國處于內(nèi)憂外患之中，張煦深感公費留學不容易，又感激家庭對自己的支持，所以總想著要好好學習，要格外從嚴要求自己，務必學好真本領，為祖國建設做一番事業(yè)，堂堂正正地做一個中國人。他如饑似渴地學習，每天試驗學習時間常達16小時，有一次還因勞累過度暈倒而被送進了醫(yī)院，但出院后就又投入實驗，可是這位學習上的“拼命張郎”在生活上卻堅持著“四不”原則，即不抽煙、不飲酒、不打牌、不跳舞。這個習慣張煦一直堅持到老，自言獲益終身。
　　張煦在美國共學習4年，第一年在哈佛和麻省理工學習，取得了碩士學位，第二年在紐約長途電信公司和機房實習，增長實際操作和動手能力。當2年期滿時，由于成績優(yōu)異，又獲得獎學金，開始在哈佛讀博士學位。張煦如饑似渴地學習和工作，每天的學習和實習日程都排得滿滿的。哈佛的老教授上課時，張煦總是坐在臺下的第一排，一面專心聽，一面認真記筆記，恨不得把老師講的每一句話都刻在心里。實驗課上，張煦從來不肯僅僅照著書本演示一遍就完事，總是要親自動手，邊思考，邊測試，直到對實驗方法、測試儀器都充分了解和熟練掌握。一份耕耘一份收獲，他的博士論文《磁控管負電阻特性分析》獲得了優(yōu)秀的成績。
　　留美的學習和生活，不僅給張煦后來從事通信工程實業(yè)打下了堅實基礎，更重要的是，形成了他一生的座右銘：“High Thinking, Low Living”（勤奮思考，簡單生活）。張煦非常重視格言對一個人的勉勵和鞭策作用，認為中外先哲留下的這些格言，有激勵治學與修身的作用。在幾十年的教學和科研生涯中，他不斷從這些格言警語中汲取精神養(yǎng)分，鞭策和勉勵自己做到在學術上掌握方向，不斷進??；也常常把一些名言警句作為學術報告ppt的最后一頁展示給學生，勉勵青年學子們勤奮學習、儉樸生活。老院士的精神風采就是這樣春風化雨，感染著青年學生。
　　通信元勛：始終立于信息高速公路前沿
1940年，張煦完成學業(yè)，滿懷報國之志回到了祖國，開始通信科學的教學和科研生涯，從此逐漸成為我國通信科教事業(yè)的奠基人，他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獻給了祖國的電信事業(yè)。循著我國通信領域科教事業(yè)發(fā)展的軌跡，無論是高級技術人才的培養(yǎng)還是教材的更新，載波通信設備的換代，模擬通信向數(shù)字通信的過渡，微波通信與光通信的配合，電通信向光通信以及各類通信業(yè)務的綜合與成網(wǎng)，都可不同程度地看到張煦為之用心和用力的步履。
　　40年代，張煦把自己在美國學到的先進通信科學技術帶回國內(nèi)。他把自己在美國做實驗形成的一套設計實驗報告，編成了《電信網(wǎng)絡設計》一書，公開出版，供大家學習和參考。隨后，張煦受聘在母校交通大學講授“無線電工程”、“長途電話工程”，講授無線電課程，傳授理論和技術，培養(yǎng)人才，開中國通信科教事業(yè)之先河。
　　張煦在從事通信科技的教學和研究工作的幾十年時間里，通信科學與技術發(fā)生了重大演變。張煦順應通信科技的發(fā)展潮流，始終站在世界通信科技發(fā)展的前沿，引領我國通信事業(yè)的發(fā)展。他不失時機地更新教學內(nèi)容，率先編寫相應的中文教材，不斷開拓科研新領域和出版新著，并隨著我國社會主義建設事業(yè)的蓬勃發(fā)展，樂此不疲地把通信學科中的新理論、新技術傳送到我國社會的許多方面，包括無償?shù)貛椭嘘P行業(yè)的電子、電信企業(yè)、工廠、研究所培訓人才和指導這些單位的設計生產(chǎn)和研究開發(fā)工作，足跡遍及全國各地，成效卓著。
　　40年代，張煦先后開出的“無線電工程”、“長途電話工程”和“電話傳輸”等課程，雖然限于條件，只能局限于課堂講授，由于他及時掌握了通信技術中剛問世的三大經(jīng)典著作：達林頓的網(wǎng)絡綜合，波特的反饋放大理論和山農(nóng)的信息論，呈現(xiàn)出了不凡的講課功力，學生們從中獲益匪淺。
　　50年代，張煦主要講授載波電話方面的課程。他還結合教學編著出版了《長途電話工程》、《無線電工程》（上、下冊）、《多路載波電話》等12部高等學校教材和科技參考書。其中《長途電話工程》是國內(nèi)第一本全面介紹長途載波技術的教科書，對建國后發(fā)展載波技術起了很大的促進作用，而《通信論簡述》（譯）是國內(nèi)首次推出的在信息論領域的優(yōu)秀科技書。他還積極響應“理論聯(lián)系實際、教學與生產(chǎn)相結合”的號召，到上海通信設備廠向技術人員講解載波機設計原理和長途電話電路設計原理，參與分析蘇聯(lián)OB3型明線載波機，并指導他們設計明線載波電話終端機。張煦的這種把自己的真知灼見無償?shù)厮拖蚩蒲猩a(chǎn)第一線的行動，從此成為他從教生涯中樂于承擔的社會義務。
　　60年代初期，半導體技術日漸成熟，產(chǎn)品已達到實用化階段。國外正在用晶體管來替代許多通信設備中的電子管。張煦敏銳地看到半導體技術將對通信的發(fā)展產(chǎn)生巨大作用，率先在成都電訊工程學院開出了“晶體管電路”課。他編著出版的《晶體管電路分析》和《載波機中晶體管電路計算原理》是我國在這個領域的第一本教材。這些教材在當時引起了較大的社會反響。其影響所及，起到了加快我國通信載波機從電子管式向晶體管式過渡的進程。
　　70年代初期，數(shù)字通信技術初露鋒芒，出現(xiàn)了替代原來模擬通信載波電話的趨勢。張煦轉(zhuǎn)而講授數(shù)據(jù)傳輸，翻譯出版了《數(shù)據(jù)通信原理》、《數(shù)據(jù)傳輸》和《通信傳輸系統(tǒng)》3本美國名著。其中《數(shù)據(jù)通信原理》是國內(nèi)第一本關于數(shù)據(jù)通信的系統(tǒng)教材。
　　80年代初，光纖通信技術剛在國外興起，一向關注國外科技發(fā)展趨勢并使之極早為我國所用的張煦，看出了這項新技術對于發(fā)展我國通信事業(yè)的深遠意義，立刻盡自己所能并持續(xù)不懈地開始行動：張煦為碩士和博士研究生開設了光纖通信原理課程，繼而編撰出版了《光纖通信原理》、《光纖通信系統(tǒng)》兩本專著，還主編出版了《光纖通信技術》、《光纖傳輸系統(tǒng)設計》、《光纖通信技術詞典》3本書。1988年，以張煦等為首的中國科學院科學技術部“通信合理結構”課題組提出了“按照商品經(jīng)濟規(guī)律改革我國通信管理體制”的專題研究報告正式上報國務院，從此引發(fā)了中國電信領域的新一輪快速發(fā)展。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在張煦的倡導和推動下，上海交大光纖技術研究所成立，張煦領導開展并參與諸如光纖光纜、光有源和無源器件、光電子集成、發(fā)送及接收終端機、模擬電視系統(tǒng)及數(shù)字通信系統(tǒng)、光纖通信組網(wǎng)技術，以及相干光纖通信和密集波分多路光纖通信等課題的研究；這個研究所的實驗室后來被擴建為開放的國家重點實驗室。
　　張煦對我國通信事業(yè)的發(fā)展十分關注，提出了許多戰(zhàn)略咨詢意見和產(chǎn)業(yè)發(fā)展政策咨詢，向國家決策部門建議。1984年，國家科委政策局在北京召開通信技術政策討論會，應邀參加此會的張煦在有國家計委、科委和通信廣播主管部門有關領導成員參加的大會上作了長篇發(fā)言，指出新時期我國電信建設的發(fā)展方向，這個發(fā)言由于很富針對性而受到重視；1986年，中國科學院在征得國務院同意后由其技術科學部組織一些學部委員（院士）對國家建設的幾項重大問題提供咨詢報告，張煦受托研究“通信的合理結構”這項專題，他先在兩次學部擴大會議上發(fā)言，旋即進行調(diào)查研究，并在征詢了國內(nèi)有關專家的意見后，寫成了題為《通信技術、經(jīng)濟與政策》的咨詢建議，全文長達5萬字，見解之深廣令人嘆服。1988年，張煦因此受到國家科委、計委和經(jīng)委的聯(lián)合表彰。1990年，中科院技術科學部全文印行了他的這份專題報告。
　　香港文匯報1997年7月7日整版報道了張煦的事跡，冠以醒目的標題是：《數(shù)十年奮斗不息的中國通信元勛———張煦》，世界公認的光纖通信發(fā)明家、后來在2009年獲得諾貝爾獎的香港大學校長高錕（Charles K.Kao）稱贊：張煦先生獲得“中國通信元勛”的稱號當之無愧。
　　誨人不倦：八十尚不老，猶可登講臺
和學術上的精益求精不斷探索相反，張煦在生活上卻是最簡樸的人。一雙老式的中國布鞋、一身半舊的中山裝，這就是張煦幾十年一貫的“行頭”。即便是1996年交大百年校慶之際，時任國家主席的江澤民回母校會見師生，坐在江澤民身邊合影的張煦，依然是這樣的穿著。晚年之后，張煦的生活更是簡樸到了“單身、單調(diào)、簡單”的地步，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教授學生、閱讀書籍和撰寫科普文章上。張煦對自己的生活克勤克儉，對學生卻關懷備至。從90年代開始，他捐出自己的院士津貼和部分稿費收入，在電子工程系設立了“張煦獎學金”，資助貧困而成績優(yōu)異的學生完成學業(yè)，先后有100余名學生從中受益。有趣的是，他認為本科學生應該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學習中，因此在獎學金設立之初曾經(jīng)規(guī)定，獲得獎學金的學生本科階段不許談戀愛，這在校園里傳為趣談?！岸嘧鲐暙I，少想享受”，這就是張煦日常生活的真實寫照。對自己克勤克儉，對學生滿腔關愛，對事業(yè)不懈追求，這就是張煦作為一名資深院士、一名教育家、一位著名科學家的精神境界?！澳永掀郧锶莸?，且看黃花晚節(jié)香?！痹诮虝说膷徫簧?，張煦治學嚴謹，誨人不倦，著述頗豐，為國家培養(yǎng)了大批高級科技和教育人才，使我國通信建設事業(yè)人才輩出。他的學生，如今大多是活躍在中國通信領域內(nèi)的棟梁之才，有的成為“兩院院士”。90年代，張煦年逾八旬，對別人來說，這個年齡也許在頤養(yǎng)天年，他卻幽默地說自己“八十尚不老，猶可登講臺”，堅持繼續(xù)為學生們上課。每年的新生入學，他常常要給上第一課。2005年，92歲的他還親臨學校的飲水思源bbs網(wǎng)站，和學生們在線聊天，諄諄告誡青年學子好好學習、熱愛祖國，建功立業(yè)。
　　“生命短促，惟有美德能將它傳到遙遠的后世”。2003年，在上海交大舉行的“張煦院士從教60周年”紀念會上，校領導總結出了“張煦精神”，那就是“志存高遠、愛國敬業(yè)，為人師表、教書育人，嚴謹篤學、與時俱進”。
　　浩瀚歷史長河，巍巍星漢燦爛。在中國光纖通信事業(yè)的進程中，我們可以分明見到，有那么一顆光芒熠熠、照耀人間的“星”，有那么一顆毫不為己、一片赤誠的“心”———張煦，這位老一代科學家、教育家，已用他的人生歲月寫下了最感人的篇章。
（張文清）